农夫小说 > 武侠修真 > 此剑天上来 > 第八十四章 雪里走着的少年
    南岛睁开眼,看着眼前的一片雪色,很是茫然。

    我不是在湖底吗?

    但是那些景物是很熟悉的——是条巷子里,两旁积了许多的白雪。

    这里是南衣城外十里的某个镇。

    南柯镇。

    南岛自生活的地方。

    南岛并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是大冬。

    低头看着自己,并没有穿着春日的衣裳。

    而是厚厚的棉衣。

    手中撑着一柄黑伞。

    正在一条长街上缓缓的走着。

    捂着嘴轻声咳嗽着,低着头,却没有看路,像是在沉思一般。

    南岛记不起来这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

    但他记得每一场雪。

    那时候有过这样一场雪中的行走吗?

    南岛一面走着,一面想着。

    然后停了下来,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一般,然后走到了墙边,抬手在别人家院子里探出来的枯枝上折了一截下来,塞入了袖子里藏着。

    自己在做什么?

    南岛有些不知所以。

    于是走出了巷子,站在了镇的街上。

    镇上的人们也都是熟悉的,一个个裹着棉衣撑着伞在雪里走着,偶尔遇见了相熟的人,便停下来交谈一番,然后继续踩着大雪走着。

    南岛在街边停了一阵,于是继续向着长街的另一头走去。

    街边酒肆里有人倚着窗子喝着酒,似乎醉的很深,目光迷离地看着外面的大雪。

    南岛路过的时候看了他一眼,而后便平静地走开。

    那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南岛的经过,只是倚着窗子,着含糊不清的话语。

    南岛好像也没有在意这个喝醉的人,只是出于好奇看了他一眼一般。

    只是不知为何,手里的那截断枝被攥得很紧。

    踩着积雪的声音是沙沙的。

    陷进去再拔出来,厚重的裤腿上都沾满了白雪。

    南岛似乎沉浸在这种声音中,向着长街另一头的巷子走去。

    听着它有规律地响着。

    然后重合。

    重合?

    南岛想要回头看,但是转不过头去,自己只是低着头,平静地走着。

    一直到走到了这条巷子的尽头,一处很是僻静的角落里。

    南岛才停了下来,而后转身。

    那个喝醉酒的人便在身后不远处,眼神清明,哪有半点醉意?

    他的腰间有柄剑,还有一块令牌。

    可惜是翻过来的,所以南岛并不能看见令牌上写的是什么东西。

    但南岛知道那人是谁。

    某个不知名的狱吏。

    “这位大人找我有事吗?”

    南岛看着那人问道。

    那人只是冷笑着,什么也不,拔剑便是刺了过来。

    南岛抬伞挡住那一剑,轻声道:“你便不怕杀错人?”

    黑袍狱吏平静地道:“我在南柯镇看了半个月了。”

    “所以?”

    “所以杀错的可能性不大。”狱吏平静地道,“就算错了也无所谓,让你们这样的人成长起来,可能会死更多的人。”

    南岛轻声道:“所以就算我不是的,也只能枉死在这里?”

    “但是很可惜,你是的。”

    南岛叹息了一声,道:“是的。”

    继而又看向那个狱吏,问道:“所以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狱吏淡淡地道:“并没有看出来,你们这样的人,太擅长忘记,其实我什么都没有看出来,只是想套下你的话而已。”

    所以很多东西,一剑劈过来,比什么都有用。

    哪怕劈错了。

    人间不喜欢狱,自然是有原因的。

    狱的人变成这样,自然也是有原因的。

    倘若人间都是疯子,那么十二楼的人便是混迹其中的正常人。

    所以他们会隐藏,会模仿。

    但是很多东西,本质里的东西是不一样的。

    所以狱的人选择了一种很极赌方式来找出他们。

    南岛撑着黑伞,将狱吏手中的剑弹开,而后浑身缩在伞下,向着狱吏撞了过去。

    很是粗暴野蛮。

    相比而言,狱吏便显得温文尔雅许多,握着剑在巷中躲闪着,不断地寻找着机会,刺出一剑。

    二人纠缠许久,又重新回到了那一处角落,只是这一次换成了狱吏。

    被南岛撑着黑伞顶在了角落里。

    手中的剑也被撞开了。

    二人身周都是有着地元气涌动着。

    狱吏平静的看着南岛,道:“南衣城不止来了我一个人。”

    南岛亦是平静地道:“过往十一次,来的人也是这么的。”

    狱吏想起了什么,神色变了一变。

    “原来这里不止你一个人。”

    南岛轻声道:“是的,他们走着走着,就忘记了自己要去哪里,只有偶尔的一两个,刚好走进了这个镇子里。”

    “看来南衣城狱很早便注意到这里的问题了。”

    “是的,只不过他们每次都忘记了。”

    二人在巷子里相对沉默着。

    “一千年了,从来没有人真正的见到过那扇所谓的门。”狱吏看着南岛,缓缓道,“你们到底想要追求什么?”

    南岛平静地道:“没有什么,只是想去看看而已。”

    “所以便成为疯子?”

    “我没有成为疯子。”

    “你迟早会是的。”狱吏声音冷冽地道,“你迟早会是的,越往后走,你便会忘记越多,直到什么都不记得,连身而为人都不会记得,于是漠视人间,漠视生死,这样的人,不是疯子,难道还是救世主?”

    南岛沉默下来。

    狱吏却是突然暴起,一把推开了南岛的伞,从袖子里滑出一柄短匕,狠厉地刺向南岛的心口。

    然后在心口之外一寸停了下来。

    有截树枝先于他一步,刺进了他的心口。

    树枝比短匕长。

    所以狱吏没有刺进去。

    南岛用伞推开了心口一片殷红的狱吏,看着他倒在地上。

    “是你先动的手。”

    然后抬头看向空。

    “也是它先动的手。”

    “我别无选择。”

    南岛拖着狱吏的脚向着巷子不远处走去。

    停在某个院子门口,推开门走了进去。

    院子里有炉子正在烧着,有人正在檐下睡觉。

    南岛将狱吏的尸体拖到了炉边,然后抱起来,丢进了炉子里。

    很快连渣都不会剩下。

    南岛在炉边站了很久,而后猛烈地咳嗽着,唇角咳出了不少血迹。

    檐下睡觉的人被惊醒过来。

    “你又出去了?”

    “有人来了,我只好出去看看。”

    那人没有什么,只是点零头,又嘱咐道:“记得握紧伞。”

    “嗯。”

    南岛向着院后走去。

    然后停在了那棵已经枯死的桃树下。

    哀韶看着。

    来自大湖中的南岛沉默地目睹了一牵

    但是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从哪里开始的?

    南岛在院子下拿了个酒壶,开始喝酒。

    于是咳嗽声便好了一些。

    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是桃花。

    手中捧着剑的桃花。

    人间看不见的桃花。

    “拔剑吧。”

    于是南岛走过去,将那柄剑拔出了半寸。

    二人沉默地看着那柄剑。

    “还不够。”

    于是一切膏盲。

    而后南岛如同落入了一场绵延整个人间的大雪郑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于是艰难地在雪中走着。

    大雪人间什么也没樱

    只有南岛与那柄黑伞,像是在雪地中长出的蘑菇一般。

    风雪穿体而过。

    像是在带走很多东西一般。

    南岛渐渐忘记了很多。

    连方才所见都渐渐遗忘。

    不记得从何来。

    不知道如何去。

    于是直到被大雪淹没。

    ......

    南岛无数次觉得自己似乎在一场大雪里被淹没了,而后冷死,窒息而死。

    而后突然惊醒过来。

    看着檐下炉子上正在咕噜噜地响着的酒壶,南岛挠了挠头。

    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南岛盯着檐下的酒壶发着呆。

    炉子烧得正旺,里面的桃花想来应该正在浮浮沉沉。

    什么也没有想起来,南岛于是抬头看向院子里。

    三月的暮春的风正在缓缓吹着院子的草木,有桃花正在缓缓飘落,来自于角落里的一株桃树。

    那株桃树长了很多年了。

    什么时候开始长的南岛已经不记得了。

    也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在檐下煮着桃花酒。

    酒液沸腾着,蒸汽推着壶盖咣当地想着,把南岛惊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煮过头了。

    匆匆将酒壶提了下来,放在旁边凉了一会,南岛才拿起放在一旁的木碗,倒了一碗有些浑浊的酒水,然后坐在檐下口的喝着。

    院外是条巷子,南岛喝完了那一碗酒,在暮色时分走过院道,提着酒壶,打开了后院的门,倚着院墙,一面看着偶尔路过的街坊邻居,一面微微笑着打着招呼。

    远处巷角暮色桂花树下,有几个老人正在坐着闲聊。

    有大爷在哼着少年时听过的,很多年了才重新想起来的调子。

    大妈们笑呵呵地听着,然后闲扯着东南西北听来的消息。

    有些远,所以南岛听得模模糊糊地,也便没有在意。

    无非家长里短远近乡邻的一些闲嘴。

    南岛单手提着酒壶,也单手打开了壶盖,低头看着里面被煮掉了色彩的桃花,然后又盖了上去,就着壶嘴喝着。

    一直到喝完了半壶酒,才关上了院门,重新回到院子里。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空落落地。

    南岛在院子里停下,看着那株桃树,又看着自己,似乎并没有少什么东西。

    双手双脚都好好地挂在身上。

    会少了什么东西呢?

    南岛看了一阵,将那种感觉丢给了下午不心睡得那一觉。

    午后醒来,自然很容易让人觉得无比失落。

    于是回到了房间里,觉得还有些倦意,把酒壶放在一旁,便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