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十个伥鬼全部回到酒坛里的时候, 白柳所在的偏墓室终于发出机关扭动的声音，墓室底层猛地向下一沉，轰隆隆的几声巨响后，墓室的缝隙里冒出许多烟尘。
白柳手里秉着的烛台光顿时一暗。
周围一切都裹进浓烟滚滚中, 白柳听到坛子咕噜咕噜在地上到处滚的声音, 还有几个碰到他的脚, 歪倒碎裂，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
现在白柳估『摸』着, 整个偏墓室里的伥鬼都放出。
有尸体的伥鬼，或者更准确一点, 伥尸们在浓烟中爬动，时不时从烟雾中探出一张没有五官的脸耸动鼻子的位置嗅闻。
有伥鬼眼睛的位置裂开两道血红的缝，满是血丝的眼珠子在眼眶里滴溜溜地打转, 似乎在寻找烟尘黑暗中的白柳, 然后往亮着光的地方爬去。
白柳呼气吹灭手中的烛台，一切都陷入黑暗中, 什么也看不到。
他能感觉到墓室还在缓慢下沉, 不道什么时候会停止，时不时有湿漉漉的头发和手脚淌过白柳的背部和脚踝, 他感到耳边不断地传那种嗅闻气音和舌头正在『舔』舐什么东西的湿滑黏腻声音。
阴冷的感觉不断地靠近白柳, 那伥尸似乎快靠着嗅闻找到隐藏在黑暗中的白柳。
白柳后退两步，他抵着墙面，冷静地脱下外衣在地面上流淌的尸水里一浸，然后再用这件浸过尸水的外衣包裹住己的下/半/身, 用一个伥鬼爬走的空酒坛反过套在己头上，然后缩在角落里屏住呼吸。
浓郁的尸臭掩盖住白柳的味道，黑暗中这伥鬼嗅闻的声音似乎不少, 相应的，它们爬动的声音越越频繁，白柳能时不时地听到有罐子和碎瓦片刨动的声响。
墓室似乎快下沉到一个固定的位置，开始发出咯愣咯愣的卡位声。
白柳能感觉到有伥鬼靠近己，凑近在坛子口附近嗅闻两下之后，又离开。
当然也有没离开的。
白柳透过酒坛子的坛口向下看，从狭窄的视野里，他能隐约看到他的面前近的地面上站着一双湿淋淋的惨白双脚，还在往下渗着水。
白柳缓慢地往墙面转动己头上的酒坛子，想避开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伥尸，但随着他的转动，这双脚也慢慢地踮起脚，往白柳转动的方向走。
最终又变成，这脚脚尖正对戴着酒坛子的白柳，而且还离得近一。
白柳微妙地停顿一下，他想起《茅山邪术》里对于脚尖正对的解释。
鬼拿脚尖对着你，就是上/你的身，或者是跟着你回家，和你同住，所有晚上睡觉不能鞋放得脚尖朝向床的法，因为会让鬼踩在你的鞋上，上你的床，和你同睡。
这里这么多伥鬼，只有这一个伥鬼执着地守在白柳这里。
不会是想和他一起住……白柳看一眼他用的这个酒坛子。
白柳面前站着的那双腿缓缓地弯曲下，蹲在白柳面前。
白柳能看到它肩膀下的位置，这东西用双手抱住膝盖，静一会儿，然后骨节开始变形，头扭转一百二十度，整个脑袋歪着从坛子口下面向上看向坛子内的白柳，眼珠子全黑。
它指着白柳头上的坛子，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就像是人在水里般的咕噜声响：
“这是我的……坛子，你的坛子，呢？”
墓室终于沉到底，重重地震一下，墓室落到一个新的地方，正门的位置打开，出现一条漆黑的回廊通道。
白柳动作飞快地取下头上的酒坛子盖在面前这个伥鬼的头上：“刚刚借用一下，现在还给你。”
完，白柳头也不回地转身冲向回廊里。
那伥鬼发现白柳这个跑动的人类，纷纷嘶叫一声，在墙壁上爬动着追。
后面的伥尸爬动的速度也极快，如果有光，白柳回头就能看到这伥尸翻动手脚的残影。
在这伥鬼即将追到白柳的那一瞬，白柳脱下贴身的衣服，往前面的方向一扔，然后猛地侧身一转，转进一个回廊旁边开出的通道里。
后面的伥鬼紧追不舍，但似乎在黑暗里这群伥鬼是依靠嗅觉追逐生饶，白柳躲在侧边回廊里，感受到那伥鬼从他旁边跑过去，向着有着他味道那件贴身上衣跑去。
白柳放轻呼吸，他看着伥尸们在衣服的位置隆起堆作白花花的一团，牙齿咯吱咯吱地咬响。
走廊里快响起衣服撕碎的声响。
围堆起的伥尸们散去，有一个伥尸举出一个酒坛子，它们似乎是将衣服的零星碎片当作白柳的尸体残肢装进酒坛子里，用写奠字的红纸封好，然后带着酒坛子转身爬回去。
明显，它们为己将白柳做成下一只伥鬼，带回去饲【虎】。
白柳看得略微挑一下眉。
这伥鬼们的行动如此有素，到嘴的“人肉”都能撕碎之后装进坛子里，不像是没有理智的鬼物指导，反倒像是活人有意训练出的。
但在这遍布鬼怪的墓『穴』里，在最后一个后人都淹死的阴山村里，除他们这四个返乡的人，还会有什么活人呢？
白柳刚准备探出头去看这伥鬼准备装着“己”的酒坛子送到什么地方，就旁边突然伸出的一只黑漆漆的手给死死捂住口鼻。
“别回头！”有人嗓音沙哑地警告，“有东西打扫场地的！”
白柳顺从地不动。
快，几个只有白柳半身高的纸人出现，这纸人嘻嘻笑着，脸上是油墨化成的笑脸，手里举着纸扫绕着刚刚白柳衣服撕碎的地方回扫动几圈，动作僵硬死板，然后又不见。
等到纸人离去后，捂住白柳口鼻人长舒一口气，但依旧扼住白柳的喉咙没动，身体十分紧绷。
白柳平静地拿出火柴划亮，点燃烛台，举起照亮这人：“牧四诚，你怎么在这里？”
牧四诚脸上脏兮兮的全是泥土痕迹，嘴角和眼睛旁边还有血迹，身上也挂不少彩，一看就经历一场恶战，他定定地看白柳一会儿，目光下移，看向白柳在地上的影子之后才终于长舒一口气，松开扼住白柳喉咙的手，瘫软地靠在墙上不动。
“真的是你白柳。”牧四诚胸膛剧烈起伏，他双眼都涣散，“……我还为我又救下一个鬼呢。”
白柳从上到下打量牧四诚一番：“你这是发生什么？”
“别提。”牧四诚又是郁闷又是后怕，他蹲在地上一边顺口一边，“你不道去哪儿，我跟着那个假白柳去背棺材，路上还走过一座桥，那个假白柳让我走过去。”
“但那座桥居然是纸做的！”
“桥上面走满背着棺材的伥鬼，一奇奇怪怪的纸人啥的，还有一半透明的，我只能隐约看到形体的东西，水里黑漆漆的，还浮着浮萍，黑头发和纸钱，一看掉下去估计就上不。”
牧四诚脸『色』黑沉：“我按照你的，憋气没吐，差点没给我憋死，但好歹是过去，然后东绕西绕，头都给我绕晕，到一个什么次墓室，连接着主墓室。”
“这次墓室里全是棺材，而且是立着的棺材，三十几口，上面还绑着红缎子，绕着中间摆成一个什么阵法一样的形状，我记不清。”
牧四诚皱眉回忆：“那个假白柳让我选一口棺材背出去，你不是让我顺着鬼的吗？所我就选一个我能背动的背。”
“我刚棺材背出次墓室，棺材有点滑，往下掉一下，我就往上颠一下，但又怕冒犯棺材里的尸体，我就句对不起我也是一次背棺材，请见谅，结果刚完，我背后的棺材里就传女饶笑声，然后棺材咚咚敲响两下。”
白柳回忆一下：“那个好像是给伥鬼下指令的意思吧？”
“是的！”牧四诚愤怒站起，让白柳看向挂在他腰上的缎布大红花：“那个棺材响两下之后，突然就冒出一大堆伥鬼和那个假白柳一起摁着我的头，给我戴上大红花，非我和棺材里的新娘子结婚！”
白柳似笑非笑：“那你结吗？”
牧四诚十分倔强地摇头：“没有！在那伥鬼在布置喜堂的时候，我乘『乱』打那伥鬼一顿，然后跑出。”
“也就是你逃婚？”白柳似有所悟地点点头，笑一下，“对方真喜欢你，选你做如意郎君，你连拒绝都不好好就跑，这样不太好吧？”
“没有好吗！”牧四诚怒吼，“她才不是真喜欢我所和我结婚的！”
牧四诚攥紧拳头，气得手都在发抖：“你根本不懂，我不光是和我背的那个新娘子结婚，是和整个墓室，所有的，三十几个新娘子一起结婚！！”